2017年被称作是“中国嘻哈元年”,因为一档综艺节目,说唱这个原本并不主流的音乐分支开始在全中国爆红。几乎是在一夜之间,“双押”、“punchline”成了流行语,“skrskr”成了略带戏谑的拟声词。

虽然没有参加任何一档说唱节目,也无意跻身这场热闹,但是小老虎的名字仍然像一颗捎带被大海卷起的贝壳:浪潮翻涌又平息,贝壳留在沙滩上,被更多的人看见了。

小老虎不是一个“典型”的说唱歌手。在他的歌词里看不到对财富、权力或是异性缘的炫耀。他宁愿用词句镂刻一头被爱情折磨的抹香鲸,一杯满朝文武不分昼夜酿造的通宵酒,形容热恋时说“我们的喘息湍急,一千颗流星落在我们的嘴里”。

作家陈春成在形容笔力时说作家的大脑像一面巨大的中药柜,词汇分门别类地躺在无数抽屉里,而他只需要熟练地抓取恰当的文字,配成需要的句子就可以了。听小老虎即兴的时候,也会疑心他的脑内是否有一面中药柜,似乎是在第一个节拍落下的瞬间,大脑就开始从周围环境中攫取灵感,词汇的碎片在脑内高速拼装成流泻而出的verse,几乎像是一种本能。

虽然是battle MC出身,但小老虎如今的作品里没有任何逞凶斗狠的元素,一首歌是一个章回,一张专辑是一个故事,他更想用音乐来描述一些诗意的东西。

这一次,小老虎带着我们去他在上海最喜欢的地方逛了逛,聊了聊。通常Community专栏都是用编辑的口吻讲述,但说实话,还有谁能比小老虎更适合讲述小老虎的故事呢?

C.O.U.的岁月

我是高中时候从打口盘和打口磁带开始接触音乐的。有一天去唱片店,有一哥们儿随便递给我一张盘说你也可以听听这个。那是一张Run DMC,经典的老派说唱。一听觉得这个东西好像挺来劲的,后来就开始说唱了。


01 摄于2006年12月23日,摄影师:高原

那个时候整个中国的hip hop发展也就在几间很小的club里,会有一些定期的MC battle,唇枪舌剑,像《八英里》里那样,这是那个年代说唱歌手能够得到小圈子认识的唯一方式。

我后来就参加了一些地下的battle,获得了一些好的名次。因为之前我也不混这个圈子,突然一个大学生那样的人就出来了,好多人说诶,哪来这么一号呀?


01 “封面也是那时候对爵士的理解:穿个衬衫,戴个鸭舌帽,打个雨伞,背后P了一个尖顶的教堂,是德国科隆大教堂,其实挺怪的,可能当时就觉得有都市感吧。”

后来和龙门阵唱片开始接触。当时我们C.O.U.几个同好喜欢偏jazz hip hop一点的风格,其实对应的是美国80年代末、90年代初的Native Tongues运动。这场运动中出了一大批conscious hip hop的音乐人,A Tribe Called Quest, De La Soul,Common, Talib Kweli,Mos Def……所以这张专辑其实风格延续的是这种轻松、悦耳的风格。

当时打了一个“华语爵士说唱第一团”的标签,title够大的,但是仔细一想呢,我们确实也是比较早玩这个音乐的。

那时候王府井还有个FAB唱片店,最边上那一栏的最底下,能找到这张唱片,标价23块钱。这张唱片好像最后卖了三千多张,就算是放到现在,对独立唱片而言都应该是一个还行的数字了,但是一分钱也没收到。也能看出来那个年代传统唱片工业里对音乐人的压榨。

我专辑都录了一半了,啪扔过来一个霸王条款说签一下吧。意思就是:你签,那就接着录;不签,你就别再来录音棚了。我都做六首歌了,正来劲呢,当时创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,我正处在高涨的热情里,怎么可能停?那就签吧。

那公司到08、09年就歇了,我们这合约就不了了之了,我也正式走上了独立音乐人的道路。

嘿!!!的岁月

2008年毕业了,有点迷茫,也没太找工作。当时想得特别理想化,觉得咱得当艺术家呀,白天找一个最简单的工作,下班儿一脱西服变成超人了。

我当时去两个地儿应聘过,一个是中央音乐学院边上有一家叫天天艺术的书店。我当时想得特理想,我到那书店天天帮人卖书,顺便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看一些音乐书籍。去了之后,人家也没要我,说你一大学毕业生,到我们这儿干这书店店员,肯定干不久,所以你还是别来了。

然后我又去找了一些房地产的工作。那人说你干嘛呢,传媒大学制片你为什么来干这个?我说你甭管我,我就想挣份儿钱不行吗?聊着呢,他背后一堵白墙,一蟑螂在他后边儿爬,我看着有点犯恶心,就走了,反正也就算了。

当时我有两个好朋友,一个叫李星宇,现在叫鲸鱼马戏团,是一个音乐家。一个叫雷磊,是动画导演,在清华美院上学,毕业了也没找工作。我们仨挺投缘的,而且那段日子也都挺迷茫,大部分时间就在家里混着。

有一天晚上混着混着,李星宇说咱玩会儿呗,拨弄拨弄吉他,我们就开始freestyle,说着说着觉得挺有意思,抄起废纸就开始写歌词,这样就玩儿了一组合叫“嘿!!!”,然后我们就一块儿做了一张专辑《嘿!!!流行音乐》。

你看它是这么一个牛皮纸包,里面有彩纸可以扔起来,一种特别party的感觉。我们当时想唱片工业、传统CD这些东西都死了,既然这样我们就想赋予唱片更多的价值,尽量打破传统的唱片形式。反正传统唱片也崩塌了,那谁再来买张CD,一定买的不是一个载体。

所有的视觉全都是雷磊画的,红蓝圆珠笔是他当时最标志性的东西。专辑设计用到了好多田字格纸、登机牌、发票什么的,家里有什么纸,就撕了写歌词。

做这张专辑的时候我有两个想法,一是打破流行音乐的结构,二就是打破题材。当时觉得流行音乐大概的格式是ABAB嘛,就是唱一主歌唱一副歌。我们去KTV里听到的大多数流行音乐,全都是这么一个格式。

当时就想打破ABAB段,一首歌对我们来说是ABCDE,没有重复的副歌,每一段就是一直随着情绪和故事延续下去,一首歌就像一出小话剧一样。另外一个就是内容。当时想说流行音乐整天什么情啊爱啊的,咱们说点儿年轻人真正的事儿。

后来有一个朋友伍叁伍伍说青年戏剧节现在在招募,他觉得我们的专辑有故事性,可以变成一个戏剧式的东西,所以我们就做了一个音乐剧,叫《鲸鱼》。

其实就是一个100人的小剧场,从废弃的汽车厂拉了一百多个旧轮胎,堆在那成了一座轮胎山。拿了几千张旧报纸,糊在一起做了一个屏幕当投影。

雷磊做视觉,我来编剧写词,李星宇做音乐,演员也是我们三个。我们就演三个傻瓜,突然中了一张彩票,可以飞到太空。结果他们到太空的时候发现原来人家是为了扔破烂儿的,他们其实是被遗弃了。

延续这个,我们又做了一张专辑《嘿!!!运动会》。当时《体育画报》做了一个选题,叫运动中国,让我在这一年里,每个月去探访一个运动项目,然后写一首歌。

这12个月里我就真跑了12个地方,去阳朔跟人攀岩,去北京和东北跟人去单板滑雪,包括上海那个X Game,我都去了。这张专辑的每首歌都是关于一项运动,比如说《火箭发射》说的其实是橄榄球,《空中见》说的是单板滑雪,《大闹天宫》说的是极限运动会。


01 小老虎专辑合集:《Juliana》(漂流瓶),《十年之前和三个爱情故事》(蛋),《逍遥客》(棋)

后来我们十年之后再相聚,出了一个半精选的东西,叫《十年之前和三个爱情故事》。

这蛋是什么意思呢?我们当时做了可能一两百盒,每盒里六个蛋,每个蛋都是我们仨手捏的。我们买了一大堆这种纸黏土胶泥,随便拿勺混,混完之后就捏成一个蛋。

每六个蛋里边儿其中一个蛋里有一个类似于下载码的东西,拿那个能额外听到三个爱情故事。十年之前就是十年之前的精选,三个爱情故事就是bonus track。但你可以选择要不要把它们都拆开,你只有都拆了,你才能知道哪个里面有下载码,不过拆了这蛋也就毁了。

跟“嘿!!!”的岁月大概就是09年到11年之间,后来大家也都有各自的事儿。雷磊现在是一个成熟的艺术家了,在洛杉矶艺术大学当老师,当时给《这个念头是爱》这首歌做的小动画片获得了2011年加拿大渥太华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短片奖,当时我们还一块儿去了一趟看他去。李星宇就做鲸鱼马戏团,也做空间的声音设计,南京那个欧拉Live House就是他设计的。

juliana 漂流瓶

“嘿!!!”做的东西听起来挺轻的,有些童趣,但我还是想回归到成人的hip hop。

我老在想,说唱还能有什么可能性。我想做诗意的东西,更抽象、更神秘、更飞。在说唱里能不能勾勒出一个中弹的飞行员的样子,勾勒出一个晚年诗人的样子,勾勒出一个到天涯海角边打水漂的人的样子?

当时也觉得音乐行业处于一个有点悲凉的时刻,毕竟独立音乐不像现在这么丰富,主流音乐也歇了;大学毕业了也没找工作,就下定决心这么做音乐,其实也是挺孤独的。

所以做自己第一张专辑的时候就想了漂流瓶这个概念,就想把它扔出去,看看有没有什么回响。

瓶子就是真的啤酒瓶,我和一起创意的好朋友储扬和勺子四处捡的,捡了之后洗干净,灌上花鸟鱼虫市场买的沙子。然后买了那种撕不烂的纸,纸上是我手写的诗和画还有一句密码,拿火漆封上装进瓶子里。钉一个木塞再滴火漆,然后上面刻了一个章,外面再套一个定做的麻布袋子,这就是我的第一张个人专辑。

有的人收到瓶子就把它砸了,有的人就想撬开。

信取出来之后,上面有一个网址,网站上有一首诗:“你远道而来,辛苦了,现在一定把那匹红色的马牵来了吧,栓在这儿吧_____”。然后下面有一条横线,你把纸条上面红色的那句诗填上去就可以下载专辑,有一定的概率还能下到bonus track。

因为这纸是撕不烂的,你可以在背面儿给我写点别的再寄回来。这个漂流瓶卖了八百多个,寄回来一百多个。

有的里边儿灌满了湿湿的沙子,他说我是青岛人,有一天下暴雨,闪电交加,我在海滩上听着这张专辑,我就想着要给你灌点真正来自海洋的沙子。

还有人给我搁点儿烟头,说那天失恋的时候抽着烟听你的专辑,我把那个时候的情绪给你。有的撕了一本书的封面,卷起来塞进瓶子,说这是我很爱看的一本书,我给你看看。

我当时设想的是根据收回来的瓶子再创作歌曲,但是最后没有继续下去,因为我发现如果要重新回应那一百多个收回来的漂流瓶,工程量太大了。但以后如果有更好的团队,或是想到更巧妙的方式,我还是很想把这个项目继续下去的。

这个项目开启了我个人的音乐之路,也就是有了一个所谓小老虎的样子吧,我可以说这个作品代表我。

逍遥客

当时就已经上瘾了,我发现我对自己的要求从一个独立音乐人变成一家创意机构了,每次得开选题会,专门碰专辑的设计和互动方式。做完瓶子了,就想那第二张咱做个棋吧。这张专辑打开里面有一条头巾,铺开来就是一张棋盘。简单地说它的玩法就是通过扔骰子或者猜拳来翻对方的棋,每个棋子底下会写一个要求。

当时设想的是所有买了这张专辑的同好,碰到了之后各自端出一副棋,一边喝酒一边玩,互相认识。而且也是鸡贼嘛,一副棋没法儿玩儿,起码得俩人都买了专辑才能玩,捆绑销售战略。

还有一个挺重要的事儿是这张专辑里的beats来自于五湖四海,广西的、云南的、广州的、深圳的……说唱歌手还能够偶尔去live house演出,这些做beats的人不仅收不到钱,更没有人知道他们。我当时就想有朝一日,一定让更多人认识这些幕后的朋友。

后来我不是到乐视做嘻哈频道总监嘛,借着他们那个钱拍了一个纪录片就叫《打孩子 / Beat Kidz》,去六个城市探访了六个beatmaker。打孩子是取谐音,就是说“阴天打孩子,闲着也是闲着”,你得有闲情逸致,才会一直听唱片做音乐。

和Soulspeak的友谊

之后就碰到了音乐上的一个很重要的好伙伴,Soulspeak。

当时国外音乐环境也在发展变化,future beats、trap这种音乐都开始出现了,我就想做点儿与时俱进的音乐。当时Wes Chen就跟我说找Soulspeak呀,我们就见面聊了一下,一见如故。他是一个全能的音乐家,非常厉害,而且我们能聊好多哲学、审美方面的东西,他给我很大的启发。


01 小老虎 x Soulspeak - 为你出生入死九十九次

我们当时做了一张《一定是爆炸吗?》,设计找了深圳漫画家Dick Ng。我想描述一场太空旅行,把每首歌当成一个章节来对待。大概的故事就是说一个人觉得日常生活没劲了想跑,一看床底下有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留下的一艘船,他划着船就去了宇宙。

做完这个我们紧接着做了一张叫《色弱》,跟一个叫狸空的漫画家合作,借用了色盲测试的配色。

“色弱”一语双关,一是视觉上的,二就是说色气有点儿弱,对欲望有点困惑和茫然。

我跟Soulspeak还发了一张《现在口红》的黑胶,当时做完了就搁北京一唱片店里卖,因为只做了一百来张,结果就卖完了,我自己手里都没拿一张。

与Soulspeak的创作之外,我还和唐人踢与ChaCha创作了这张《海上的一位》,倒过来念就是“唯一的上海”。因为当时也是在上海生活了一段时间,真正了解到了上海的魅力。从那会儿开始了解市中心的小路、江水、苏州河……原来是这样的。

这张的封面设计是跟Pimo合作,我给他提供一个意象:苹果上叉着束花儿,他真的把这东西弄出来了,拍了一张照片,然后隔了一个月就就变成这样发霉和枯萎的样子了,描述的是恋爱的开始和结尾。

这张有点儿声音电影的意思,更加偏实验一点吧,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说唱。很多声音采样和声效就想营造一个在听故事的感觉,最后一首就是《淡水路最后的探戈》,最后一支舞罢,舞伴消失不见,曲终人散。

探索别的可能


01 小老虎在甲板上打球,也不忘作诗一首:我在甲板上打篮球 / 忽然觉得 很说 / 于是就在空中做了奇怪的动作 / 看上去 很缺 / 如果这个奇怪的动作是个等号的话 / 那么 很缺 看上去=很说

2017年来临之前,对音乐的冲劲儿稍微有些下降,精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。16年我因为一些意外的机会频繁地出国,先去加州,又去了西班牙,又回加州去看Coachella,后来去了一趟北欧,又去了日本、纽约。

从纽约回来之后又上了一艘船,46天环太平洋,去了斐济、汤加、大溪地、巴布亚新几内亚什么的。整个那一年,恨不得三分之二没在国内。仅在一年之前我还跟Soulspeak说,出去干什么呀,有了互联网,世界都一样,不用去。结果我一扭头就成了浪客行,真是命运弄人。

四处游走,做音乐时也有了不同的感觉。在一个元旦,叶师傅发给我一些beats,我只用一个上午就把这十首歌给写完,一下午给录了。Freestyle,越来越freestyle。

到了17年,一档综艺节目改变了生态,我也对所谓的传播,什么主流和边缘的概念,有了一些颠覆式的看法。这十几年我做了一些内容的尝试、形式的尝试、音乐的尝试,拍了一些视频,跟着感觉走,渴望着交流和关注,始终是微光。结果因为这么一个节目,我发现自己也被捎带着被人喜欢了。奇妙,也像个玩笑。

这些年我一直都处在一个剥落标签的过程,结果最后翻回来被贴上“爵士说唱”、“嘻哈诗人”的标签,听着挺恶心的。这么恶心的东西,现在好多人还想主动往自己身上贴,这就是大众传播吧。

我没那么愤世嫉俗,只是突然觉得很荒唐:大众传播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。之前瞎弄半天,其实还是创作者的自娱自乐。这快乐没变,而且越来越觉得珍贵。所以一下更放松了,连生活也是,即兴吧。

像《戴上耳机就看见了》就是一次彻底的即兴,我在录音棚里呆了八个小时,随口而出,停在哪是哪,也枯竭,也尴尬,也就留下了。某种程度回归即兴也是回到我的起点,本来就是敏感的人,干嘛关上自己呢。

我对音乐剧现在也特别感兴趣。在纽约时看了《Hamilton》的现场,那种级别跟体量我觉得是很难做到的了,但是能不能把个人的音乐更多地沿着戏剧化、故事化这个方式继续做下去呢?我还是不想丢掉探索的部分,不想进入相对的流行音乐范畴。尤其是国内的环境,探索的人还是相对少,在想象力和音乐口味的多样性方面还是差一点,所以在这个意义上,我这只蜥蜴,不想扎堆儿,仍想呆在加拉帕戈斯。

关于和五条人合作

我们其实就一面之缘,在成都一个音乐论坛,晚上喝酒认识的。节目录制前一周,有天我在路上骑一小自行车呢,仁科的语音电话就打来了,说我给你说个事儿,你看节目了吗,我们要参加复活赛了,想来个说唱,我们就认识你一个搞说唱的,你愿意帮忙吗?我说行,是什么歌儿,我听听呗。

他们大致说了说,就是想把爱情的牛逼跟生活的肮脏写在一块儿。我说那可以,有点意思,马上就写出来了。他们看了之后说牛逼,但节目组要求,有两个词要改,第一个是“蟑螂”要改,我不情愿地改成螳螂了,最后一秒还是改回了蟑螂;还有一个是“便秘”,我本来写的是“上一秒说爱你,下一秒就想便秘”,他们说这肯定不行,我说艹,病也不让生了,还不能拉不出屎呀。最后只能改成“上一秒说爱你,下一步就想忘记”。

反正也见识了呗,确实竞争挺激烈的,大伙儿都是拼命削尖了脑袋想要成功,能感受到大家都已经进入综艺的气氛。我一个闯入者,只去了一两天,所以能够明显感受到这种氛围,沉浸其中的人未必能够意识得到。

上了节目之后也没涨很多粉丝,好极了。我从不想上街被人给认出来,那样真是自由就没了。我这样的创作人,要混在世上,不能呆在真空,那样会枯萎的。

关于说唱综艺

我相信即兴,但在综艺节目的语境里,大家不需要即兴。即兴不容易留存,因为不容易“完美”, 即兴也许是枯燥的或者有失误的,那对于综艺节目来说,十秒钟的枯燥和失误,就可能会流失上百万的观众,综艺扛不住这种损失,所以它要求每一刻都是高潮。 即兴只在某一刻,我为那一刻高潮。

综艺节目砸了几个亿在一种音乐类型上,产生巨大的社会效应,很多原本不听hip hop的人开始听了,那这就是几亿块钱花出去的效果。就跟你这大马路上打一广告牌子,链家地产,那是花钱花出来的,要不然你不会生活中平白无故闯进这么一个标志来。

我不去参加这些说唱综艺节目有一点原因也是为了“生物多样性”。鸟儿要是都长一样,那有点儿问题。咱不是说你们那种鸟儿不好,但也得有点别的鸟儿,要不然动物园看什么。只有这样才有会有更多的杂交、碰撞,大自然得是这样。

Q&A 快问快答

Voicer:你觉得即兴是能练出来的吗?

小老虎:我觉得一定可以的,它作为一种思维方式,一种嘴跟脑子的协调,调用和处理信息的方式,一定是可以练习的。如果你喜欢,就大量地说,每天你下班路上你跟自己说说话就一定是可以进步的。

Voicer:即兴没有办法避免失误,哪怕技巧再娴熟还是会有出错的时候。这种状况下你也会觉得窘迫吗?

小老虎:还是会挺沮丧的,但也就正常。我完全接受失误就是即兴的一部分。

Voicer:你现在在上海住了快两年了吧,有什么感受?

小老虎:我感觉这儿已经是我的家了。不想再回北京了,要不是要不是因为父母在那儿,我甚至没有了回那儿的理由了。


01 小老虎很喜欢吃家附近的一家卤肉饭,和店里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成了朋友

Voicer:喜欢上海什么呢?

小老虎:我喜欢走路,家附近方圆五公里基本上是我的活动区域。我最喜欢龙美术馆西岸那边儿。乌鲁木齐路、襄阳路,整个前法租界蔓延开去的地方我也都还挺喜欢的。文化是个生态系统,清汤寡水不是鱼的日子,上海还是有好的感觉,北京就是已经太萧杀太干净了,没法回去。


01 小老虎在上海的家,到处都是唱片、书本和一些四处收集来的小玩意儿

Voicer:最近在看什么书?

小老虎:《别再问我什么是嘻哈》,这本书改变了我对hip hop的好多看法,借由此也改变了我对泊来文化的一些看法。咱们第三世界国家去接触任何所谓的西方文化,都是晚于它的发生很多年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因为资讯不对等,理解和接受的时候会有些“故作神圣”,容易和文化中那种柴米油盐甚至是粗野的根源脱离开来。

《逝物录》和《岛屿书》都是尤迪特·沙朗斯基写的。《逝物录》里写的都是一些消失的东西,比如说一只独角兽、一首诗、一部百科全书、一部经文、一个港口。《岛屿书》写的都是世界上一些很偏门的岛屿,有些岛就消失在海平面以下了。 《脑与意识》,就想基本了解点儿常识呗,比如说大脑、思维、神经、潜意识、逻辑这些东西是怎么运作的。

我在爱发电做了一个项目叫虎咬诗,每天读一首诗,借这个机会我也想多看点诗。比如说最近读了古川俊太郎的和波德莱尔的诗。

漫画,也构成了我阅读中的一大部分。我现在虚构类阅读得比较少了,小说慢慢消失了,但漫画没有消失过。我跟好多国内独立漫画家都是朋友。我看的漫画以日本的居多吧,对什么DC、漫威那些不太感冒,因为确实是两套不同的漫画语言。

如果只能推荐一本漫画的话,我就推荐《潜水艇里的河豚族》吧,是日本的一个小众漫画家逆柱画的,非常奇妙的作品。

这一次的采访稿从四万多字删减到一万多字,再经反复斟酌删到七千多字,仍然是Community栏目史上最长的篇幅。这无疑是小老虎个人的故事,但如果说这是中国独立音乐发展的一个截面也并不是夸大的形容。

小老虎的上一张专辑《戴上耳机就看见了》是一张带有实验性质的即兴专辑。有人说真受不了ASMR rap,怎么还有咽口水的声音?也有人说这是先锋、是前卫,是声音的拼贴艺术。而小老虎自己或许并没有想那么多,他只是想做点和别人不一样的。

有人被整除,也总得有人当个游离的质数。